行政主任走了之后，张步云忽然对他婆姨意味深长地说：“那……现在你是英雄，我也是英雄，咱们都跟着共产党、人民政府向前走吧！”
1944年
路
你要我这瞎子讲土地革命，我讲什么呢？我听见，看不见。我懂得了，又做不到。世上有“尖聋子”，你可听说有“尖瞎子”？眼瞎了，就是十成瞎，任什么也看不见的。我三岁上出天花，从那年起我的眼睛就瞎啦！
同我说话的这个人，是个瞎子，又是一个革命者，他说话的声音高大，他能知道身旁有谁在听他的话，如果突然走来一个反革命，他的声音就变低了。这是冬天，他穿着一件短羊皮大衣，里面的黑棉袄常常凸起，因为他有一个铃铛大眼睛的娃娃喜欢吃油饼，他常把油饼掖在前胸里带回去。土地革命那几年，不用说，他在油饼里也带过革命传单。简单说起来，他健康又消瘦，是一个高鼻梁和黧黑脸色的四十岁的人。他的神态，似乎集中了一切神经，像猫那样灵醒。他与其他瞎子所不同的，他常常是进攻的，他知道如何利用优点做武器，利用自己的缺点做隐蔽，向敌人进攻。
我眼瞎着，可比那些叛徒强万分。——他又接着说道。我做过的事，我永远记在心上。我不会像他们，刚被反革命拷打过，又投了反革命。我从民国十九年就闹革命，我用手摸过红军；可是没见过红军。我心想红军是啥样呢？为啥叫红军呢？众人常说把地面闹红吧！红是啥呢？为啥叫红呢？太阳我可看得见，晚上睡觉起来，眼前就是一片明晃晃的，在白天走路，眼前若有一道短墙，我就觉得有一团黑影挡在眼前，所以我爱太阳。众人也说太阳红彤彤的。大冷天，人要烤火，靠近火就暖和了。我看不见火，可是我爱火。众人说火和太阳一样，都是红彤彤的，我心想红军就像太阳和火一样，人们靠近红军就像天上有太阳、身旁有火一样吧！我人瞎心不瞎，我干了革命，就为革命干到底。我老二为革命牺牲了，他教我怎样闹革命。我和“老王”（闹革命的代名）是在民国十九年认识的，我帮助他开辟工作。“老艾”（代名）后来接了关系，又一起闹了几年。白军八十六师走了以后，晋军又来围剿。那年平川里一起拉走了三十几个，全逼着自首；但是我没有自首，倒因为我和白军刘连长混在一起，我还帮助了刘志丹同志……说开了头，我就说下去吧！