但是这样的解释并不能掩盖我工作中的缺点。我当时年轻胆大,把任何工作都看得十分简单,对编辑、出版的事也是这样看待。不用设想,不用考虑,拿到什么稿子就出什么书。不管会与不会,只要有工作就做。当时做事情劲头大,印一本书好像并不费事。我还记得为了改正《草原故事》(高尔基原著)中的错字,我到华文印刷所去找排字工人求他当场改好。那个年轻工人因为下班后同女朋友有约会,显得很不耐烦,但是我缠住他不放,又讲了不少好话,终于达到了目的。
我这一生发排过不少的书稿,我自己的译著大部分都是我批了格式后发排的。我做这个工作从来粗心草率。抗战初期我看见茅盾同志批改过的稿件,才感到做一个责任编辑应当付出更多的精力和心血。近几年偶尔见到别人发排的书稿,我不禁大吃一惊,那样整齐,那样清楚,那样干净!我见过一些西方作家的手稿,有人甚至把校样也改得一塌糊涂,我自己也有过这样的事情。我惭愧地想:倘使我晚生几十年,不但搞不了编辑的工作,恐怕连作家也当不成。我见过不少鲁迅、茅盾的手稿,它们都是优美的艺术品。而我的手稿,甚至今天寄出去的手稿,还是歪歪斜斜,字字出格,连小学生的课卷也比不上。我承认作为十全十美的作家我太不够资格,不仅拿出手稿展览我感到脸红,遇到有人找上门来要求题字,我更感到痛悔,悔恨当初不曾练就一笔好字,没有想到自己有一天会变成“社会名流”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