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天晚上我一直担心把老师累坏了,因为他毕竟已是耄耋老人。我没有照顾老人的经验——我母亲与任老师同岁,心脏不太好,有一年从老家过来,在我家住了一个星期,因为担心她心脏病发作,晚上我要起来好几次到她房间看她,呼吸重了我担心她心脏不舒服,呼吸轻了我会惊得一身汗,要去探一探她的鼻息,搞得母亲也不胜其烦,说自己没病也被我吓成心脏病了。对待任老师也是如此,晚上起来了几次,隔着门缝听到里面轻微的鼾声我才放心。早上起床后谈及此事,任老师对自己的身体倍儿自信。也是,他具备了长寿老人的所有特征,没有心血管疾病,胃口不错,体力充沛,爬山不输年轻人;精神极佳,思维清晰,保持着对诗歌的热情和独立精神,还几次提及要写一篇关于伊沙诗歌的评论。我们都毫不怀疑,任老师活到90岁没有什么问题!
任老师在西安的三天时间里,吃了什么,玩了什么,我都快记不清了,唯独对老师讲了什么记忆深刻。他讲他的故乡邛崃,他的童年,从不在场的父亲,传说中美丽的母亲,颠沛流离的生活,无从依傍的少年岁月;他讲他生命中的两个奇迹,一个让他40岁的生命再次回到20岁,一个点亮了他生命的第一弯新月——F.F和任汀,夫人和女儿,无疑是他生命中的两道光。他讲到F.F,音调都温柔起来,讲她比自己强,会开车,从家里到他在北师大的“办公室”一般都是F.F开车送他。“她也老了”,任老师说这句话时声色黯淡,充满不舍,他心中的她要永远18岁!任老师离开西安前,在西安的84级、85级中文系的同学伊沙、李兆红、徐三雄、杨燕生等一起在曲江池畔的一个酒家给他送行。任老师仿佛再次回到了课堂上,他讲北师大诗群,每个人的诗歌特点和性格特点他都悉数掌握,如数家珍。他讲散文一样美丽的中文系,他工作了20多年的地方……听任老师讲话是一种享受,他那高亢的激情、抒情的语调、诗意的语言,一气呵成,像演讲般激越,让毕业后浮躁了30年的我们,在聆听中感受到一种浪漫和宁静。